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瓶邪黑花

【刀剑乱舞乙女向同人】无尽之夏(上篇)(CP和泉守兼定x女审神者)

好看。。呜呜呜呜。。。虐死了

夕夏yuuka:

无尽之夏

 
CP和泉守兼定×女审神者 

※本文衍生改编自@丞のゴロゴロ日記 的乙女向条漫

原作条漫阅读地址:戳我   

 

引子


时光常常被比喻为离弦之箭。

它向前疾驰,携着流星一般恒长而璀璨的尾,绵延迤逦,却无往而不前。

而对于某些人来说,时间是一个永远绕不出去的回圈。

闷热的夏季,连呵出的毎一口气都变得滚烫,身着长裙的少女奔跑着穿过长廊,隔过朦胧的泪眼,那个曾经在手心燃尽的夏末,开始在眼前一点一点地铺展开来。

从那个人消失起,她便失去了前行的理由,无论怎样跌跌撞撞地四处摸索,却仍然会回到这个夏季,于是,她把自己留在这里,拒绝未来靠近。

然而——

少女的脚步静止于锻刀房的门前。

那扇虚掩的门仿佛泛着朦胧的微光,她伸出的手又胆怯地收回。

盛夏的爬山虎恣意地蔓延,倦鸟扇动着翅膀掠过天际,渐弱的蝉鸣成了点缀,听在耳中却愈发嘈杂,沸反盈天。

初次见他时也是在这里。

当时,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?

每念及此,心脏便仿佛忽然有了重量,她摁住胸口站在那里,闭上眼回忆起那些永不被遗忘的场景——



“三、二、一……”

少女独自站在锻刀房里,默默读秒,屏息凝神的模样看起来紧张又郑重。

她深吸一口气,眨了眨眼,那一刻瓢泼大雨轰然而至,一声清吟却锐利地将雨声划开抵达耳畔,眼前的一切都裹上了白色的雾气,而青年的轮廓在她的视线里缓慢成型。

天地被大雨涂抹得一片漆黑。

徐徐散去的烟气里,他唇畔的笑意却恍若有光。

“我是和泉守兼定,很帅气也很强,是最近流行的刀。”

青年一边自信满满地说出登场台词,一边打量着面前的少女,白白瘦瘦看起来弱不禁风,个子小小的大概连自己的肩膀都没有到,一双眼睛却又圆又亮,泛着好奇的光芒。

“怎么,被我迷住了吗?”

见对方没有说话,他稍稍向前倾了倾身子,嗯,标准的偶像姿态,满分。

“噗……”

少女终于很不给面子地喷笑出声。



少女担任审神者的时间并不长。

虽然她聪明机灵,学东西也容易上手,但仍然能够看出处理公务稍显生涩,带队出阵时也偶尔会范个迷糊选错阵型。

本丸刚刚起步,只有二十余把刀剑,资源也不太充裕,对于每一次锻刀,少女都郑重其事如临大敌,而新来的和泉守兼定也理所当然地进入了主力部队,随着少女一起南征北讨地四处开荒。

对于初次登场就被对方嘲笑的事实,青年心里一直窝着近似于不服气的情绪,偶尔还会幼稚地腹诽,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,能扛住审神者的重担吗?

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尚且不甚明了,但和泉守注意到了,她明明是一个女孩子,却不知道什么是示弱。

某个没有出阵任务的下午,刚喂完马的和泉守兼定百无聊赖地靠在栅栏上发呆,只见少女抱着一垛干草向这个方向走来,干草几乎将她的视线都遮挡住了,整个人走得摇摇晃晃,显然是没注意到前面有一级阶梯,而和泉守还来不及出声,她便一脚踏空,一下子扑倒在地面上,整垛干草乱七八糟地扬了和泉守一脸。



“……”

“唉哟……疼疼疼……”少女扶着腿站起来,垂眸只见手肘擦破了一小块,膝盖也多了两处伤,她皱着脸吹了吹伤口,竟然就这样开始捡起了干草,“和泉守,你也来帮帮忙呀。”

居然还招呼上了。

“你……”和泉守扯下脑袋上的干草,一时间只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,受伤的人还在这里笨手笨脚地做什么,不是凭空给人心里添堵吗。

许多想说的话就这么直接在脑海里溜了过去,一开口便直奔最后一句,语气还特别不善:“近侍是干嘛用的?”

“太郎远征去了啊。”少女停了动作,纵然觉得对方的火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,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问题。

“本丸没有其他人了吗,这些事情交给更有用的人不好吗?”青年找不到台阶下,便只好延续着生硬的语气,一个人闷头捡起了干草。

“……你在说我没用吗?”少女听出了并非真意的弦外之音,终于不满地插起了腰。

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,自本丸大门的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。

“啊,是远征部队回来了。”

和泉守还未回嘴,只见少女的表情瞬息一变,不顾膝上的伤口,蹦蹦跳跳地便朝着大门的方向奔了过去。

“喂……你的伤……”

青年徒劳的一句自然没能阻挡少女的脚步,他站在那里,远远地看着远征部队成员陆续露面。

先是五虎退,清光,鲶尾,再是烛台切和一期一振,以及——

太郎太刀。

少女与每个人都开朗地打了招呼,还亲昵地摸了摸五虎退的脑袋,却在看见太郎时稍稍后退一步,白皙的面庞泛起一丝红晕,仰起的脸上全是他从未见过的羞怯表情。

和泉守轻轻地“哼”了一声,而后撇开了目光。

为什么以前都没有注意到呢。

这个夏天的阳光,竟然这么刺眼。



傍晚,少女一个人在手入室里处理着膝盖上的伤口。

手肘上的伤口原本就不深,这会儿已经结了痂,膝盖上的伤口走起路来还发着疼,不晓得是不是发炎了。

她埋着脑袋上完了药,把用剩的纱布和胶带妥帖地收拾起来,忙碌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熨在耳边,由远及近。

就在她试图分辨归属之际,这脚步声却静止于手入室的门扉之后,取而代之的是轻轻的叩门声,紧接着一把低沉的声线直抵耳畔——

“主殿?”

少女扬起了头,心脏先一步地加速了跳动,大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来者是谁,故作镇定地开口却仍然挥不去声音里的生涩。

“我在,是太郎吗?”

那一瞬背脊不自觉便挺得笔直,无意识地调整坐姿,粉饰出波澜不惊的表象,内心却一片兵荒马乱,连呼吸都小心翼翼,唯恐曝露了蛛丝马迹。

宽厚的大掌将手入室的门缓缓推开,太郎太刀站在那里,向少女的方向微微颔首致礼。

“主殿,晚饭时间到了。”

“好的,我马上去。”噙着故作镇定的微笑,少女点了点头。

“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?”

“没有没有。”

“那么,我便在门外等您。”

说着,身材颀长的青年便重新掩上了房门。

一直是如此进退得宜,恪守主从之礼,寻不到半分暧昧的痕迹,而少女却意外地并没有产生失落的情绪。

她满足于如此的安全距离,似乎只要远远看着便足矣,唯恐稍稍接近便会失去那自行加诸的柔光滤镜。

十八岁的少女,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,不知何时心里便开始描摹起意中人的原型。

声线和语气。

轮廓和表情。

日复一日,这形象在想象与憧憬中丰满了羽翼,而后终于具现化为现实存在的依凭,便不假思索地将所有的情愫寄予,一厢情愿地将这份暗恋尘埃落定。

其实,对于爱或不爱。

或许还不明白。



已是子夜时分,少女却仍未入睡。

晚饭时恰好与太郎坐在一处,即使再饿也不好意思大吃特吃,这会儿便饿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了,她躺了半天还是无奈地爬了起来,打算到厨房去找点吃的。

她轻手轻脚地穿过长廊,如愿以偿地在厨房里找到了两个饭团,虽然已经变凉了,但是可以填饱肚子,少女心满意足地揣着饭团往回走,却冷不丁地被人从后面拍了肩膀,整个人吓得一颤,饭团骨碌碌地从怀里滚了出来,“啪”地一声碎在了地上。

“……”

少女的心里响起一声绝望的哀叫。

“这么晚了,你在这蹑手蹑脚的干什么?”始作俑者叉着腰站在那里,完全没有可能被迁怒的自觉。

“和泉守兼定!!!”少女回过头,爆出一声压抑过后的怒吼。

“干什么!耳朵都要被你震飞了!”青年着实被吓了一跳,条件反射地退后一步。

“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呢!这么晚了干嘛杵在这里拍人肩膀?”一想到四分五裂的饭团,少女就心如刀割。

“……你刚才拿的是昨天剩下的饭团,已经馊了,吃了肯定要闹肚子。”他哼了一声。

“……”少女张了张嘴,一时间接不上茬,剩余的怒气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撒。

“拿去。”青年臭着脸将一个纸包塞进了她的手里,故意别开脸去看着别处。

“这是什么?”少女低头看着纸包。

“吃的。”和泉守依然语气不善,见她满脸狐疑的模样,又忍不住加了句,“不要算了。”

“……”少女将纸包打开,发现里面裹着两个牡丹饼,不由得眼睛一亮。

她悄悄地咽了咽口水。

就是嘛,为什么要和食物过不去呢?


沐浴着月光的后廊。

少女与和泉守兼定并肩坐在那儿,一个仰着下巴假装赏月,一个埋着脑袋狼吞虎咽。

“……你慢点吃,没人和你抢。”青年最终还是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,见她吃得急,明明想说些关切的话语,语气却仍是硬邦邦的,一点都不中听。

“说起来,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会站在厨房外面?”填饱了肚子,少女的火气理所当然地被放得光光的,“还藏着两个牡丹饼?”

“……”和泉守被问了个措手不及。

他总不能告诉她,自己在饭桌上对她开启了悄悄关注模式,发现少女并没能好好吃饭。

而他鬼使神差地留下了两块点心,揣了一整个晚上都没找到合适的借口给她送去。

就在他烦躁得在整个本丸来回踱步之际,没想到竟然看见她猫着腰溜进了厨房,找到两个馊了的饭团还如获至宝,真是让人想不操心都难。

想到这里,和泉守又忍不住叹了口气。

“喂,我在问你问题呢。”见青年兀自发起了呆,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来揪了揪他的衣袖。

和泉守转过脸去,恰好看见她的面庞笼罩在淡泊的月光里,一双雀茶色的眸子忽闪忽闪,腮帮子吃得鼓起来,右颊不知怎么的沾上了红豆馅。

“你这家伙,在我面前倒是完全不注意形象呢。”他说着,下意识便抬起了手,温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少女的脸颊,将那一小块朱色抹去。



那一刹她蓦地停下了咀嚼的动作,一丝陌生而异样的感觉像肥皂泡一般悠悠升起。

“也对,这么难看的吃相,要是不藏着掖着点,人家早就吓跑了。”他玩味一般地看着她的表情,忍不住漏出一丝笑意来。

“……”

肥皂泡“啵”地一声破掉了。

“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?”她咽下最后一口点心,动了动腿,作势踢了他一脚,“别以为你给我送了吃的,就能随便对我人身攻击。”

“别乱动,你腿上还有伤呢。”他拧起了眉头。

“那也不关你的事!”少女条件反射地顶回去,顺便皱起了鼻子赠送了一个鬼脸。

她并不是认真要同他生气,却不知道为什么,一旦开始和他抬杠斗嘴,就莫名地欲罢不能。

就在她斗志昂扬地等待着他的反击时,和泉守却意外地陷入了沉默。

眼前浮现出少女与太郎相处的画面,那些场景明明那么安静,却似乎携着令人烦躁的尖啸,一幕幕,不依不饶地嵌在脑海里。

一直以来,都如神祗一般可靠而令人信赖的大太刀,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,是理所当然的吧。

须臾,和泉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带着一丝冷冽,仿佛是故意烘托着漠不关心的情绪——

“对,是我多管闲事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意料之外的对白令少女错愕地愣在那里,她回过头去,只来得及看见青年蓦地站起,挡住了月亮的光晕。

“你……”

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,一句话卡在喉咙里。

舌尖还残留着红豆的香甜,而心却不知所措地飘飘荡荡找不到落点,想来想去,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了他脆弱的神经。



其实和泉守兼定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生气。

百思不得其解的结果就是暂时抛诸脑后,假装这个小小的不愉快并没有发生过,比厘清头绪显然要容易得多,隔天见少女看自己的表情还有些小心翼翼,青年便没心没肺地上前主动打了个招呼。

“唷,今天天气真不错。”

“……”少女转头看了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,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和泉守兼定灿烂过头的笑容,一时间也糊涂了起来。

难道昨晚他同自己闹别扭的事,是她会错意了?

“你确定今天天气不错?”她斟酌着用词,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。

和泉守眸底闪现的尴尬之色成功逃脱了少女不太高明的追捕,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:“打个招呼罢了,别在意细节。”

“你是今天的畑当番,就算下大雨也不许偷懒哦。”她试探着用平时的语气同他说话。

“啧,我是那种人吗?”

熟悉的反问句令少女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位,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斗嘴,置身于这充满安全感的光景之中,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。

然而。

她与他的生命已经成为了交错的轨迹,沿着时光恒长的边缘,向着未知的结局,安静地前行着。

和泉守兼定并没有看错,少女是一个并不懂得示弱的人,比起自己,她更在意身边和其他人的事,以至于在很多时候容易不计后果地努力过头。

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对她倾注了太多的关注,被她的一举一动而操控了心神,跟随着她的情绪忽喜忽怒,却全然不知该如何解读。

下着小雨的下午,少女照例带着第一部队出阵,在出发时便觉得不太舒服,却只归咎于这低压的天气令人胸闷,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发着低烧。

敌人来袭之际,少女这才发觉自己眼前的一切竟然带着重影,握着佩刀的手也使不上劲,队员们分散在四周迎击各自的对手,只有和泉守兼定不放心地分神惦记少女的情况,却没想到才回过头就差点吓得魂飞魄散。

他挥刀将眼前的敌人逼退几步,紧接着返身迈开大步来到少女的身畔,一把将还在迷迷瞪瞪地往前冲的她拽住了,那一刹敌军的太刀擦着少女的前额堪堪落下,几率发丝悠悠飘落,少女脸色发白地瞠着双眸,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命丧刀口。

而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。

和泉守将少女护在身后,敌军自左右两侧包夹,纵然他身手再好也免不了有些吃力,少女定了定神,好不容易用冰凉僵硬的手握稳了佩刀,强忍住不适想要帮上点忙,和泉守凝神作战,居然还能立刻察觉她意图,硬生生地挡下攻击后借势吼了一句:“别添乱!”

“……”记忆里虽然总是小打小闹,他从未用这么可怕的语气跟自己说话,少女吓得差点弄掉了佩刀。

而这样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太久。

各自解决敌人的太郎太刀、烛台切光忠赶来救场,终于改变了敌多我寡的局面,将胜局锁定。

“和泉守,没事吧?”烛台切将太刀收回刀鞘,关心地问了一句。

“那当然,超轻松。”青年习惯性地亮出了自负的笑容,默默地将右手背到了身后。

他感觉到从右肘汩汩涌出的血染透了衣袖,不由得攥住了袖口,庆幸自己的一身红衫能瞒天过海,不至于让人大惊小怪。

“好了,收工收工。”掩藏着右手的不便,和泉守故作轻松地向返程的路上迈开了步子,而落在最后的少女并没有跟上来。

“你还在磨蹭什么?”

他一边说着一边有些诧异地回头,见少女不知何时竟然晕倒在地,双瞳一颤,心跳骤停几乎无法呼吸。

三步并两步地奔过去,不假思索地将她抱起,原本还疼痛不已的右手莫名麻木得没有了知觉,却仍然记得死死将她护在怀里。

少女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,好像吹一口气就会化。

“国广!快来帮忙!”

眼看本丸近在眼前,和泉守慌得脚步都有些踉跄。

“欸?兼先生?”老远便听见和泉守喊着自己的名字,忙碌于田埂边的堀川国广诧异地回过头,迎着光线眯着眼睛,试图看清远处的人影,“这是怎么了,这么着急……”

“喂,你听着,给我振作点!马上就到了!”

和泉守的声音遥遥抵达耳畔,堀川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,只得一头雾水地站起身来,直到看见阵脚大乱的和泉守与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女,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
堀川一时间愣住了。

他还是头一次在和泉守兼定的脸上,看见这样的表情。

“喂,我们到了!”和泉守气喘吁吁地对怀里的人说着,而这一刻少女仿佛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喊,蹙了蹙眉,似乎逐渐恢复了几分神智。

“别担心……我没事……”她仍然闭着双眼,苍白的双唇轻轻碰出几个几不可闻的字眼,颤抖的右手不自觉地抬起,在虚空里晃了几下,而后终于轻轻落在了和泉守的面颊上,“我没事,真的……”

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屏住了呼吸。

她气若游丝的声音,她冰凉的指尖,竟让他心里温暖一片。

“你也知道自己让人操心了吗?”和泉守稍稍安下心来,小声嘟囔了几句。

少女唇畔若有笑意,柔软的指尖还流连于他的发鬓,如梦呓一般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——

“太郎……”



堀川国广注意到了,和泉守兼定的不对劲仿佛还在延续。

他的目光仍然像往常那样追随着少女,而每当回过神时,总是不自然地移开视线,假装自己正在专注于其他事情,动不动就忽然陷入沉思,这反常的姿态着实让堀川为他捏了把汗。

“兼先生,我不在的时候请不要随便做危险的事啊。”接到了长期远征任务的堀川语重心长地对和泉守叮咛道。

“别瞎操心了,我自有分寸。”青年并不明白他话中所指,随便挥了挥手就把人打发了。

远征队离开本丸之际,正是入夜时分。

刀剑们结束了一天的征战与劳作,开始轮番使用澡堂,和泉守右手的伤尚未痊愈,慢吞吞地折腾到最后才去,竟和刚刚沐浴完的少女打了照面。

由于只着内衬,他下意识地想藏起缠着绷带的右手,却为时已晚。

“你的右手怎么了?”少女忍不住惊呼道。

“没怎么,扭伤罢了。”他轻描淡写地将手背到身后,试图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更自然一些。

“该不会……我衣服上的那些血迹,是你的?”她终于联想到了那天的情形,“堀川说,是你一路抱着我回了本丸……”

“所以说,带病出阵的白痴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吧。”和泉守无奈地叹了口气,“这种小伤,过几天就好了。”

“那天的事情,我还没跟你好好道谢呢……”少女垂眸,声音渐弱,似乎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不必了,你只要不给人添堵就行了。”虽然不知道自己当时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为什么会突然胸闷气短,如坠冰窟,但他隐约觉得,假如明白了,事情大抵会变得更加棘手吧。

“什么嘛,我是诚心诚意在跟你道谢的。”他带刺的语气终于让她撅起了嘴。

“哪里?我怎么没看到你的诚意?”尽管没有那份心情,和泉守仍是习惯性地同她抬起杠来。

“那……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吗?”兴许是真的怀揣了几分歉疚,少女竟然认真起来,她的眸子滴溜溜地打量着他,终于落在了和泉守那头漆黑的长发上,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开口道——

“你的手也不方便,不如我来帮你洗头发吧?”



虽说少女是自告奋勇要来帮忙,但当她踏进烟汽缭绕的浴室时,心里还是打起了退堂鼓,然而一时脑热说了大话,这会儿也不好意思临阵脱逃。

“杵在门口干嘛?进来啊。”

青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她犹豫了一下才战战兢兢地迈了进去,只见和泉守兼定仰靠在浴池边上,整个人浸泡在池水之中,而受伤的胳膊却晾在池畔,连带露出大半个白皙的肩膀和胸膛,即使隔过朦胧的水汽,肌理起伏依旧清晰可见,充分干扰着少女的心率。

察觉到她的靠近,和泉守兼定向着少女的方向侧过了头,厚重的水汽混着汗水从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,一路描摹过喉结,锁骨,最终落在温热的池水里没了踪迹。



少女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了。

平日里即使再怎么斗嘴吵架,互相抬杠贬低,她从没有否认过,这家伙真是有一副天怒人怨的好皮囊。

有句话是怎么说的……?

对了,智商不够颜值凑。

“怎么,看呆了?”眼看她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,青年不由得挑起唇角促狭地笑了笑,稍稍动了动身子,带起一汪水波荡漾开去。

“你、你快把脑袋转过去!不是要洗头发吗!”生怕看到更加香艳的场景,少女欲盖弥彰地扬起了声音,眯着眼睛向他的方向靠近。

“嗯。”他难得听话地依言转过了头,如瀑的黑发带着湿气铺在池边,少女拉了个小凳子在他身后坐了下来,伸出手将他的长发拢了起来。

她垂着脑袋为他解开发辫,柔顺的青丝在十指间散开。

果然,连头发都很美。

少女这么想着,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。

察觉到一双小手正在小心翼翼地打理着自己的头发,和泉守兼定微阖双眸,看起来相当惬意,然而不出一会儿头皮便传来一阵痛意,他登时便倒抽了一口气。

“呃……不好意思……”少女自知理亏,老实地道了个歉。

“再这样笨手笨脚的,小心将来嫁不出去。”明明没有责怪她的意思,开口却是一句带着玩笑意味的挑衅。

虽然现在并没有办法立竿见影地看见她气鼓鼓的表情,但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他唇角上扬。

“……”

明明好好道歉了,这家伙居然还蹬鼻子上脸。

少女一边想着,一边气呼呼地搓着他的头发,不自觉地使了力气,又埋着头闷不吭声,青年终于察觉到身后的气场似乎有些不太对劲。

“喂,你生气了?”他稍稍仰起脖子想要去看她的表情,却被她不着痕迹地用双手抵住了后脑勺。

“……”一味重复着揉搓的动作,她鼓着嘴巴仍然不说话。

“不是吧,真的生气了?”

“……哼。”她总算扔给他一个表示肯定的单音节。

“真是小气的家伙。”青年叹了口气,扬着眉想了想,“那作为补偿,以后……我也可以帮你洗头发啊。”

原本只是个投桃报李的无心建议,却登时让少女的面庞“唰”地一下染上了红晕。

“我、我自己会洗!”她窘迫地驳回了提议,“而且……我才不会像你这样笨手笨脚的弄伤自己,搞得生活不能自理。”

“……话别说得太早,你总有需要人帮忙的时候的。”

“……什么时候?”明明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话题,她却忍不住要同他聊下去。

“比如……变成老奶奶的时候?”他好像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。

“……”

“当你走不动路,掉光牙齿的时候?”又看似郑重地追加了一句。

“…………”

少女始终没有接茬,而和泉守兼定却忽然意识到,自己的潜意识到底在描摹着怎样一副关于未来的光景。

插科打诨的笑容自他的眼底褪去。

心脏开始用力地起搏,那些困扰着自己的疑虑与彷徨似乎终于找到了答案与归属,而所有曾经无法理解的情节与片段,都在喧嚣过后尘埃落定。

和泉守兼定蓦地转过身去,长发骤然从少女的十指间滑落,她吓了一跳,正要说些什么,却见他一双蓝眸定定地瞧着自己,氤氲着她读不懂的情绪。

在他的生命里,有关于她的一切,终于指向了唯一结局——

我想陪伴你。

一直到你老去。



一旦意识到这份感情名为何物,所有的一切便都有了答案。

然而,这个答案并没有给和泉守带来救赎,因为接踵而至的,不是柳暗花明的喜悦,而是穷途末路的苍凉。

“太郎,今天也辛苦你了呢。”

她的声线随风入耳,带着一丝樱花般的甜涩。

尽管知道映入眼帘的将会是怎样一幅画面,和泉守却仍然忍不住抬头,望向樱花树下那个仰首微笑的少女。

他的视线被她所占据,而她的眼底倒却倒映出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
少女含笑絮絮说着什么,太郎太刀神情专注地垂首倾听。

怒放的樱花和璀璨的朝阳让这副画面看起来美好又讽刺,和泉守只觉得,处在这样的氛围里,自己愈发难以呼吸。

日复一日,这个夏天漫长得恍若没有尽头。

灼热的空气顺着呼吸倒灌入肺,却仍然无法让胸腔回温。

想要假装若无其事,却发现这份刻意让每一秒都无比焦躁,那个强迫自己遗忘的回忆不依不饶地闪回眼前,听觉,视觉,触觉……明晰的五感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夹得无路可退。

——“太郎。”

有人在他的耳畔轻声唤着。

温暖的指尖恍若还停留在他的脸颊。

她轻柔的声线仿佛一把利刃将他的整个人生生剖开,快速得连疼痛都感觉不到。

连疼痛——

都——

“兼先生!危险!!”

眼前闪过堀川国广飞奔而来的身影,并扬刀替自己挡住了敌方的攻击,密集的兵刃相接之声令闻者毛骨悚然,鼻端飘过一阵腥气,实战并非儿戏,而和泉守仍然怔怔地站在那里,握刀的右手怎么也使不上力气。

曾经为她所受的伤明明已经复原。

而胸腔深处却似乎多了一道永不痊愈的伤口,牵制着他向未来前行的脚步。

“兼先生,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啊!”堀川国广喘着粗气守在他的身边,勉强应对着敌人,“拜托,你清醒一点!”

和泉守木然地眨了眨眼。

——是啊。

我又何尝不想清醒一点。

我知道,我并不是那个人。

但为什么……你就看不到我呢?

如果当时你睁开眼睛,我的存在将给你带来惊喜,还是失落?

……

浑黑的剑气擦过他的身体,掠起一阵带着腥气的风,手中的刀“锵”地一声掉落在地,不可遏止的悲恸如汹涌的河流一般在四肢百骸奔腾咆哮着,猝不及防便泛滥成灾,化作陌生的温热液体漫过眼眶。

“兼先生,我们……”好不容易将敌人击毙的堀川转过头来,却在看见和泉守的那一刹,哑然于当场。

他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,张了张嘴却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
一直以来都自信满满的和泉守兼定。

帅气而又流行的刀。

即使曾经在函馆偷偷地感慨流泪,也要倔强地隐藏,大声否认自己的情之所至。

这一刻,他大抵还是想要隐藏的吧。

青年低垂着头,将半个面庞埋在宽大的掌心里,泪水从指缝间汩汩涌出,咬牙将所有的呜咽吞没,过分的强抑令他整个人几乎都在颤抖。

不会有比现在更狼狈的时候了吧。

他空白的大脑时断时续地思索着。

——为什么,为什么我要如此痛苦呢?



“啊哈哈,真不好意思,搞砸了呢。”

回到本丸之后,堀川故作开朗地说道。

而他身后的和泉守兼定仍然低头沉默着,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。

两个人的身上和脸上都带着明显的伤,衣衫褴褛相当狼狈。

“怎、怎么会变成这样?”少女火急火燎地迎上来,跑得太急险些绊了一跤,“我记得这个地图的敌人并不强啊,怎么会……”

这个家伙,又打算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吧。

和泉守下意识地这么想着,而下一秒他便被少女点了名。

“和泉守,你伤到脸了?”少女的语气又焦急了几分,“快来,我帮你们手入,国广也来!”

她一边说着,一边充满内疚地回忆着自己的排兵布阵,满脸的焦虑几乎无法掩藏。

啊,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呢。

和泉守怔怔地看着她出神。

为她受了伤,她便自告奋勇地要帮他洗头发,即使这之中并没有任何暧昧的可能性。

看来,只要是受伤归来,她便会如此地担心呢……

对,如此——

“平等”地,担心着。

“和泉守,你怎么了?为什么不说话?”少女也注意到了,今天的和泉守兼定太过安静,与平时的他相去甚远,不由得主动上前搭起话来,“是不是……有哪里很疼?”

而他定定地瞧着她。

——呐,对你来说,我究竟算什么?

他复杂的神情令少女也跟着迷惘起来,而她张了张嘴,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。

看着她蓄满担忧的眼神,和泉守忽然觉得,这个倒映于她澄净双眸里的、饮鸩止渴的自己,简直太可悲了。

青年撤回了与她对视的眸光,空洞地望着前方的虚空之处,他避开少女递来的手,就这么迈开步子与她擦肩而过。

“一点小伤不足挂齿,您还是去看看重伤员们吧。”他平板的声调听不出一丝感情起伏,刻意带上敬称的字句沉重而冰冷地落在她耳畔——

“我的——主人。”



原本少女以为,和泉守兼定的反常会像那时候一样自行痊愈。

然而翌日,当她堆着笑脸若无其事地冲他打招呼时,他却极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,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回应。

恰逢新战场开辟,接踵而来的工作让少女无暇细细思考这件事情,而那日在大广间召开战略会议的少女,轻易便发现那个人竟然缺席了。

“和泉守、和泉守没有来吗?”

她的语气有几分不知所措的仓皇。

那个属于他的位置刺眼地空在那里。

以前,他总是坐在这最前列的地方,阳光恰好漉在他的额角,而青年挺直着腰杆抱着手臂,偶尔插嘴对她的决议加以置评,少女怒目相视,他便露出四两拨千斤的得意笑容,目光炯炯英气勃勃。

“主人,兼先生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,所以……”

察觉到少女明显的失神,堀川国广有心救场,却没想到令少女的神情变得更加紧张。

“哪里不舒服?”她的语气有些焦急,“是之前的伤情变重了吗?”

“不、不是的……”堀川陪着笑脸,“主人,你别担心,兼先生没有大碍,今天就让他休息吧,会议的内容我会转告他的。”

她眨了眨眼睛,怔然几秒,而后终于黯然垂眸。

日复一日。

纵然和泉守也觉得自己的躲避有些刻意,但他却始终没有自信,能与她像往常那样肆无忌惮地交谈。

若能让糟糕的记忆力净化那些糟糕的记忆,他大抵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日暮途穷,举步维艰。

更何况,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,即使在如今回忆起来只能徒増痛苦,主角与十全十美也全然沾不上关系,而这一切,却是他仅有的、唯一的、无可替代的珍宝。

纵然浑身倒刺也要用力地抱紧,然后便再也无法放手。

“兼先生?”

卧室的门被拉开,他不用回头便知道来者是堀川国广。

“你这段时间总是见不着人,主人也很担心啊……”堀川走到他的身畔坐下来,拧着眉头,语重心长,“刚好今天没有出阵任务,主人也正在做内番安排表,不如就以查看内番安排为借口,去主人那里露个脸吧。”

“内番什么的……”他抬起手抵住了胀痛的太阳穴,唇畔漏出一抹苦笑,“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心情……”

一方面全盘否定着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,一方面却又忍不住蠢蠢欲动地好奇着——

她真的会在意自己的避而不见吗?

扛不住堀川的循循善诱苦口婆心,和泉守姑且离开了房间。

他漫无目的地经过了大广间,手入室,锻刀房,绕过短刀们做游戏的庭院,在马厩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儿,再慢吞吞地原路折返。

刺眼的阳光将他照得双眼发花,等他回过神来,自己已然站在了她的房门前。

房门敞开着,而他所站立的角度并不能看见她是否正在屋中忙碌着。

和泉守继续在原地怔怔地站了一会儿。

“哈哈哈……我一定是太累了……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忽然自言自语,却仍是忍不住苦笑着继续说给自己听,“这只是不经意的散步,嗯,就是这样……”

然而越是对自己进行精神喊话,心里的那份苦涩就越来越浓。

难道他真的要像堀川所说的那样,找个借口与她打个照面,庆幸能继续维持着太平的表象,然后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?

或许在她的认知里,他与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然而他的心却已如台风过境,被席卷得一片狼藉,只余残垣断壁。

和泉守黯然地垂眸,果然,以自己的性格,还是不适合做这种粉饰太平的事啊。

不知该说是太巧还是不巧,就在他即将折返之际,她的声音竟然就这样在耳畔响起——

“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,和泉守好像一直在躲着我……”

即将迈出的脚步就这样被钉在了原地,死水微澜的内心再度泛起涟漪,自己到底有多久没听到她这样叫他的名字了?

之前的那个问题似乎终于有了答案,她确实在意着自己的避而不见吧。

苦涩与喜悦揉在一起,心情忽然复杂到无以复加,以至于无暇判断她到底在同谁说话。

盛夏的骄阳蒸腾着空气,目光所及之处都如阳炎幻境一般扭曲了又清晰。

聒噪的蝉鸣声渐次迭起。

那个人的声线浑厚而温和,不疾不徐,却如离弦的箭一般裂空而来,精准无误地将他的心轰然击穿——

“会不会是您多虑了?”

……

熟悉的声线化作一双冰冷的手,扼住了咽喉困住了呼吸。

而她紧随其后的话语,告诉他这一切并不是幻听。

“如果是我有错在先,我想好好向她道个歉。”她语气温婉而拘谨,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,“太郎,我最近真的没有做错事吗?”

……

曾几何时,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他的梦靥。

为什么总是如此,当他才刚刚踉踉跄跄地抓住一丝零星的温暖,就将满目疮痍的真实摆在他的眼前。

如果……如果这都不足以让他彻底死心的话……

和泉守木然地移动着脚步。

她房间整洁干净的榻榻米地面,她平时爱用的坐垫,凌乱地摊于书桌上的公文和稿纸。

书桌之后,太郎太刀端坐在那里。

少女站在太郎的身后,颊畔抹着红晕,她拿着木梳小心翼翼地比划着,然后笨拙而虔诚地为他束起了头发。

“果然,是我想得太多了吗……”

“和泉守必然有他的想法,若他避而不见,那么便是不想说,如果一再逼问,或许适得其反,静静等待,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吧。”

“唔,你说得有道理……那么,我就再等等看吧,真的非常感谢!”

“无妨,希望你们能早些和好。”

……

多么讽刺。

他并不是什么话题中心,他只是一个可鄙的窥视者而已。

和泉守空洞的目光凝滞于少女葱白的指尖,被一丝一缕的黑发缠绕。

她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对待过自己,纵然这一切与暧昧并无关系。

房间内的对白还在继续。

并没有人察注意到,在庭院的一隅,青年痛苦得佝偻了背脊。

——

我祈求你。

你能不能就停留在我触摸不到的纯白梦境里。

至少闭上眼还能看见幻象在延续。



 

(to be continued)


下篇阅读地址:无尽之夏(下)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其实这篇文老早就答应丞酱要写,结果从五月份还是六月份拖欠到现在(抱头

由于罪恶感终于码了一半出来。

虽然在原作的基础上增加了很多自己的想象和脑补,但是锅是原作者的,请大家报仇出门右转(x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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